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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第一話公主從天而降
第二話不論是誰都有過去
第三話架在空中的橋
第四話異世界人與夏天
第五話激情城市
第六話決斗的開始
唯一的願望
後記
前序
本故事純屬虛構,與現實人物,團體,事件無關.如有任何雷同之處,真的,完全,徹底毫無關系.
真的沒有任何關系啦!
插圖005
第一話公主從天而降
1
夕陽染紅了馬路中央的區隔線.
我一個人獨自在坡度平緩的道路上跑著.這條路我已經跑了快十年了,路線熟到我就算閉著眼睛也能夠把它跑完.今天有一點逆風,看樣子得要加快腳步了.
一個小小的影子從我眼前橫越而過.是一個穿著紅裙的小女孩,應該才四,五歲左右吧,正踏著不穩的腳步搖搖晃晃地走著.
真危險,她的父母在哪里?
我心里才一這麼想的時候……
小女孩突然跑了起來,沖向車流交錯的馬路.
還來不及出聲警告,我的身體就先行動了.
迎面駛來的卡車看起來非常刺眼.
可是……
來得及.
以我的腳程,一定來得及.
尖叫,撞擊,剎車的聲音,疼痛.所有感受一次襲來,零零落落地讓我根本搞不清楚先後順序.
只有手中拚命掙紮的溫熱感覺最為真實.
我稍稍地睜開眼.
鮮紅.視野一片鮮紅.
是夕陽?……不,不對,這種紅色到底是什麼?我的意識漸漸模糊.
然後……
然後,我……
「快——起——來——!」
感覺到肚子沉沉的壓力,我的眼皮反射性地動了動.眼前快速的視覺轉換,讓我思考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阿光～你是逃課跑來這里的對吧?」
映入眼前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原來是我班上的同學.帥氣的眼鏡里透著困惑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很容易隨波逐流的男生.
「上村……」
「你還真笨耶,既然會做惡夢的話干脆不要午睡就好了,而且還挑一個這麼冷的地方.」
「我……做惡夢?」
「嗯,還痛苦地一直叫個不停.」
「怎麼會?」
我突然感到背脊一涼,謹慎地抬頭看他.希望剛剛我沒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才好.
「不過,內容聽不清楚就是了.」
笑著這麼說的他,身後是十二月的天空.那是一片幾乎可以用暴力來形容,沒有一絲其它顏色的青空.是一種非常澄澈的天空之藍.
我慢吞吞地站起身,柵欄另一邊的風景映入眼簾.
遠方的大海波光粼粼.
眼前有大廈,房屋,以及像是碼頭和港口的景物充塞了整個視野.
「峰岸你下午是不是就沒有課了?」
「有是有……不過算了.」
「那要不要去看電影?銀座的電影院單獨上映的片,我這邊有免費的票.」
「銀座～～～?很遠耶.」
「搭電車很快啦!走啦走啦.」
他出聲催促著我,我只好勉勉強強地站了起來.
緩緩透出的午後陽光溫暖了小小的校園.
雖然被稱作校園,不過這里跟那種有操場或體育館的校園有點不太一樣.學校位在能俯視港口的半山腰上,那些幾乎可說是隨便亂蓋的大樓里,其中一棟就是我的學校.順帶一提,校名是『育生高認補校』.
走廊擠得滿滿的都是學生,有年紀相仿的,也有很明顯就是大人模樣的學生,甚至還有的看起來根本就像是爺爺跟孫子,真的是五花八門.而且還有一般學校不可能會有的吸煙區,反正感覺就是一個大融爐.
不論是誰都有不能從普通高中畢業的原因,所以才會選擇來這里取得高中畢業資格,跟別人用不同的方式進大學.
每個人都有很複雜的理由.
因此沒有人會開口去詢問對方原因,就是這點讓我喜歡這個地方.就連跟我交情最好的上村,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這所補校.
「阿光真是的,總是板著一張臉.明明就是個年輕人干嘛不開朗一點啊?」
真不知道他到底在開心什麼,笑嘻嘻地一直跟在我後頭.
「吵死了,我現在不是已經在陪你了嗎.你說的電影應該很好看吧?如果很無聊的話我就把你給砍了.」
「我說阿光你也太恐怖了吧.話說回來,連我自己也還沒看過,怎麼知道好不好看.」
「如果電影里有出現波霸大姊的話我就原諒你.」
「那種電影對我們兩個來說還太早了,至少再等一年吧.」
還有一年.
他隨便說的話讓我不禁露出苦澀的笑容.
不對,上村.事實上,無論是這種電影還是柏青哥,我早就沒有年齡限制了.不過這些話我卻完全不想說出口.
無聊的對話,無聊的生活.
我的日常生活就這樣緩慢地流逝過去.漫無目的地隨便上上課,隨便吃吃飯,隨便玩玩,然後一天就結束了.
——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好了嗎?峰岸光?
我在心中對著自己如此低喃著.
2
街上洋溢著聖誕音樂的熱鬧鈴聲.
特別是一到了銀座,其程度便又更為驚人.
路樹及街燈都閃閃發光,大樓的牆面上更滿滿裝飾著燈泡.巨大的聖誕樹華麗奪目,無數光芒投映在大街上的行人身上.
「反正不用錢的片程度大概都是這樣啦!」
「嗯,如果是用租的話應該還能接受.」
我們一邊聊著剛剛電影的劇情,一邊穿越過全日本數一數二有名的十字路口.
就快走到JR有樂盯站了,轉車時間大概花一個小時就能到家.不過在這之前先在前面的車站附近吃點什麼東西好了.當我正逐一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
突然間四周暗了下來.
我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天空,喉嚨驀地一緊.
到剛剛為止還藍得讓人沉悶的青天,現在竟已不複見.
黑暗漸漸向下籠罩,突然刮起了一陣旋風.
高樓咯吱咯吱地搖晃著,路樹也一樣嘎嘎作響.
街上的行人不安地望著天空.空氣中明顯地充斥著與往常截然不同的氛圍.
日全蝕.
這個詞彙突然浮現在我腦海中.
不對,如果真有這麼罕見的情況發生的話,從好幾天前就會在電視等媒體上被拿來熱烈討論.而且應該會看到環狀光之類的東西吧!不過現在卻太黑了,彷佛天空正被什麼東西給遮蔽似的.
「峰,峰岸,快看那個,好像在天上看到山崖了!」
上村指著頭頂上方.我瞇起眼跟著望向天空.
原本只有一片暗黑的天空里,竟然看見了聳立的山崖.
不,是山谷?還是應該說是山壁比較妥當?
那個『山壁般的物體』黑壓壓地欺近,險險擦過大樓和高塔的上方.
它斷斷續續地發出微光,緩緩地從我們頭上飄過.
大概過了足足有幾十分鍾吧!
周圍慢慢變亮,我注意到它好像終于從我的頭上,不,是城市的正上方通過了.
那是個巨大到令人恐懼的某種東西.
我屏住呼吸,瞇起眼,努力想看清楚那東西的實體是什麼.
「巨大的——鳥?」
那個畫面好,好像在哪里看過.
「是『拉普達』,原來真的有拉普達!」(編注:動畫『天空之城』里的天空之城名稱.)
「才不是咧!是『電波少年』的片頭啦!」(編注:90年代日本的黃金綜藝節目.)
「應該是白色彗星的感覺吧!」(編注:動畫『宇宙戰艦大和號』中敵方的大本營.)
叫聲此起彼落.
當地面上還呈現一片混亂,搞不清楚狀況時,謎樣的飛行物就這麼悠然地穿越天空而去.
唧唧唧唧唧唧～唧……
刺耳的聲音震耳欲聾.上村輕輕地慘叫一聲,蹲了下來.
我抬起頭采視聲音的來源.
高掛在十字路口上的AuroraVision電視牆開始出現些微的反應.
『日本國民,以及地球上的所有人類請注意.』
我嚇了一跳,看向我胸口的口袋.我的折疊手機總是一直放在那里.
聲音則是從它那小小的喇叭傳出來的.
『我們沒有侵略的企圖.重複一遍,我們沒有侵略的企圖.』
細柔,但隱約透露出堅定意念的女人聲音,微微地震動著我的胸口.
「騙,騙人.我的手機是蓋著時不能通話的機種耶!」
「我的也還沒開機啊!」
上村聲音顫抖著,臉色蒼白到連在一片黑暗中都清晰可見.
女人的聲音依舊持續傳來.
『我們是漂流在次元間的種族,永恒的流浪之民,是魔法與秩序的王國.』
次元?漂流?魔法和秩序?
一時間我還無法理解一連串出現的詞彙意義.應該說,平常根本不會用到這些字啊.
『此刻來到這個次元,將本著友愛以及尊敬的心,我們的女王想對各位表達問候之意.』
單方面嚴肅的聲明結束後,女人的聲音就消失了.
反而是電視牆電子廣告牌上漸漸映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鏗啷鏗啷～鏗啷!
像是儀式開始前的喇叭聲響起.
四周的人慌亂地跑來跑去.原本總是播著氣象和點心廣告的大屏幕上,投映出不可思議的影像.
定睛一看,是一個女人.
她的穿著打扮一點也不尋常,顏色雖淡卻十分亮眼的青藍色頭發,編成高聳且複雜的發辮.她直率的眼瞳竟然是如同深海般的顏色.雖說樣子比一般的美女更為華麗,不過身上的色調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她到底是哪里來的角色扮演玩家啊!
插圖011
然而,怪異的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
她驀地伸出被薄紗環繞的柔嫩手腕.
接著……
『我的名字是一郎!』
女王安靜且莊嚴地緩緩開口說道.
『我是女王,涼木-一郎.』(編注:音同棒球選手鈴木一朗.)
事後再來回想那天發生的事情.
「二戰結束後,日本人首次全體石化狀態」這是我家老爸對這件事的評論.
真是有夠貼切的.那個時候,我身邊還真的沒有一個人在動.
無論男女老少都只有呆呆地看著上方.
因為大家都強烈感受到,這已經跟我們平常認知的常識脫離太遠了.
3
『大家請看,這難得的美景.天上國是四季如春的國家,簡直就像天堂一樣.』
某電視台的主播像連珠炮似的滔滔不絕介紹著.畫面的一角還打上LIVE的字幕,原來是實況轉播啊,難怪有時候畫面還會搖晃一下.
「這是什麼,真的是實況轉播嗎?」
「夠了吧妳,趕快讓女王陛下出來,女王陛下!」
「別胡說了,現在應該看外務大臣吧!」
學生餐廳的電視機前聚集著一堆學生.不知是從何時起,為了觀看早上播放的王國晉見實況,全校學生跑到學生餐廳來個大集合已經漸漸成為慣例了.平常明明老是抱怨什麼飯很難吃又很貴啦,不然就是不要看NHK要看富士電台啦,一直吵吵鬧鬧的說.真是現實的一群人.
「連峰岸也在這里呀!」
上村一邊狼吞虎咽地扒著最貴的A餐,一邊笑著說.可惡,依我的財務狀況連點一個豆皮蕎麥面都很勉強了.
「我就是因為沒錢才只能在這里吃呀!」
「又～來了.說是這麼說,我看你剛剛好像也不停地瞄著電視嘛!」
「吵死了!」
現在看起來已經算過時的映像管電視機屏幕上,播映著謎樣王國的影像.
清澈小河涓涓流過,花朵繽紛齊放,宛如畫中的天堂.不可思議到了甚至好像還可以看到死去的奶奶在彼岸招著手.
『那麼我們將請到天上國的外務大臣為大家說明,關于之前天上國出現的補償問題.』
從天上國出現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禮拜了.
不過電視上無論是哪一個台的節目都還在報導天上國的特集.只有一台沒有變,那就是連之前天皇陛下駕崩時都還持續播映卡通的東京地方電視.
『我想大家應該都已經知道了……用這里的語言來說的話,我們是從異次元來的.天上國這個名字純粹只是讓大家容易理解而使用的國名.』
那名喚作外交官的女人對著鏡頭笑容滿面地說道.她也是個美女,幾乎跟之前那個女王不相上下.她的外貌就算現在直接跳上巴黎的伸展台,也能跟那些名模們一較高下.
不過,一看到下面的跑馬燈,就讓人感到一陣無力.
那里秀著一行大大的【外務大臣-仲田-英壽】.(編注:音同足球選手中田英壽.)
不只是這個女的而已.
事實上,被喚作魔法廳大臣的大嬸,名字也是來新莊-剛士,而法務大臣的那位大姊姊則是松坂-大介.(編注:音同棒球選手新莊剛志及松坂大輔.)
好像只有內務大臣的性別是合理的,他叫反町-隆司.不過雖然性別是對的,可是長相卻是不折不拙的肌肉大叔,使得班上的女生拚命『不要呀!』地哀叫.(編注:音同藝人反町隆史.)
而將軍又更誇張,他叫作松浦-亞矢.明明是一個滿臉胡子的大叔!居然取名來AYAYA!這種命名根本只能用暴行來形容了!(編注:音同藝人松浦亞彌,AYAYA是她的昵稱.)
這個島國每隔數年就會發生次元異動,到各個世界流浪,真是個奇怪(還真不知道要用什麼字形容比較妥當)的國家.
由于他們對下次會光顧哪個次元,大概都能推算得出來,因此都會事先調查該次元的文化,資料.
就像在小孩要搬家或是轉學前先搜集好資料一樣,以便能夠融入新生活.另外他們除了要證明自己沒有惡意,同時也為了向次元當地的住民表達友善之意,而另外進行一個儀式.
那就是更改姓名.
利用魔法,從次元空隙中取出下一個將要前往的次元數據,並參考該世界『勇者』的名字,再將自己的名字改成那樣.
據傳當日本政府以及聯合國代表抵達該國後,聽到該國說「這是我們手中握有的『勇者之書』」,再看到他們拿出來的東西時,全部的人都露出了無力的笑容.
一行超大的藍色字體,而且還用紅色和黃色框在文字邊緣.
誇張地印在一張看起來就很廉價的紙上.
『成功了!涼木一郎,達成新紀錄!』
也就是說……
他們從次元空隙中撿出來的是幾年前的幾張體育報紙.這些報紙當中還夾雜被評為『爛水果』,『日期以外全部錯誤』的娛樂新聞.
這是什麼冒失鬼集團啊?
我歎了一口氣,將視線轉向窗外.
現在有一座以前沒有的龐大黑影駐留在那里.
天上國的浮島目前正盤旋在離橫濱二十公里,上方一百公尺的地方.
它的動力來源則是魔法.
這似乎是最貼近我們思考模式的詞彙了.事實上里面應該還有其它更複雜的原理,不過以現在地球上的科學來說還無法完全理解它的原理.
而電視上出現的仲田大臣也表示,願意為他們突然到訪時造成的一切損失和傷亡負起全部賠償責任.
那天,浮島王國最先出現在關東平原正中央的附近.大概在琦玉縣琦玉市的上空吧.
現在這個位置則是被選定的地點.他們好像也沒打算一下子就飛在繁榮的都市上方,「這樣好像會給大家添麻煩.」所以就自己前進到最初的預定地上空了.
浮島的大小大概只比世田谷區略小一點,卻已經是現在地球大氣層內最大的人工浮游物了.
可是……
他們至少注意一下名字嘛,既然文明都這麼發達了,那應該會有一,兩個人發現哪里怪怪的吧!
雖然話是這麼說……
「不過至少目的不壞啦!」
上村臉上掛著異常和藹的笑容,快樂地說道.
「才過一個禮拜而已,竟然就簽訂了友好條約,還開放一堆新聞媒體每天采訪見面.我想就算是地球上的其它國家應該也做不到這種程度吧!」
「確實如此.」
「嗯,女王陛下用棒球選手的名字其實也還算好,畢竟他們撿到的是體育新聞嘛,如果用色情廣告里面女郎的名字,那才真的叫作慘不忍睹.」
「就像歌舞伎町的瑪麗亞女王啦,或是池袋的綾香大臣之類的那就妙了.」
「我看最誇張的狀況就是看到『今日釣魚』里面魚名那一欄吧,這樣條約上的名字就會變成『鲇魚』,『鯛魚』吧!」
我們開了一陣子沒營養的玩笑.
「不過基本上沒什麼關系就是了.」
上村無聊地把手中的小饅頭往嘴巴送,那是前天才在東京點心店開賣的『歡迎光臨☆天上國饅頭』.中間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是角田☆廣的親戚嗎?呃,不對,那個國家應該沒有吧,千萬不要有呀!名叫角田☆廣的美女.
「雖然叫作異次元王國,可是也只有浮在橫濱灣上空那樣而已.里面的居民也只會在電視上面出現.這樣一來不就跟電視節目里面的藝人差不多嗎?」
「也是啦,而且好像也不是永遠待著不走.」
就算日本人再怎麼是個容易一頭熱的民族,但是如果永遠滯留在他們領土內的話,政府應該也不會就這麼放任下去,再說,其它國家更不可能完全不管吧.
根據簽訂好的五年條約,日本政府好像將跟浮島體積一樣大小的海域租借給她們.而且依照昨天的晚報所刊登的租貸金額,根本是貴得令人想不到的天價.
「先別提那個了,下個禮拜六要不要一起去看足球?」
「好是好,但聯盟賽上個月就比完了吧!」
兩人的對話終于又轉回日常閑聊模式.
但是……
鏗鏗鏗鏗……
未曾聽過的聲音突然竄進耳朵里.我的視線在附近來回掃視,想找出聲音的來源.
不過,只有電視上主持人滔滔不絕的說話聲,餐廳阿姨毫無表情地放下餐盤的聲音,餐具相碰的聲音,以及沒營養的聊天聲音.
什麼嘛,原來是錯覺啊.當我將注意力調回已經冷掉的蕎麥面的那瞬間……
鏗鏗鏗鏗鏗鏗……嘶叩叩叩叩叩!
淒厲的聲音響起的同時,我眼前的視野變成一片雪白,尖叫聲此起彼落,煙灰粉塵飛竄進嘴里.
我眨了好幾次眼睛,直直地盯著眼前的桌子.醃菜和吃一半的蕎麥面還在,而本來應該放著醬油和調味料瓶的地方,竟然……
——出現了一個女孩.
她的頭發是淡淡的淡藍色,瞳孔則是宛如草原般的淡綠色.
「初次見面,您就是峰岸光大人吧?」
女孩微笑地打起招呼.
她只要身體一動,寬大的袖子也跟著飄動著.臉孔可以與好萊塢女明星或偶像媲美,甚至只要稍微靠近點就會讓人小鹿亂撞,可是她的衣著搭配卻怪異到慘不忍睹的境界.織金綢緞的布料一層又一層地裹在身上,怎麼看都像是我國的傳統服裝——十二單.(譯注:日本女性傳統的正式服飾,又稱女房裝束,由五到十二件衣服組成.)
我實在太吃驚了,所以光是點個頭響應都很吃力.
不過對方似乎完全沒有理會我的反應,她突然纖指一伸,用力抓起我的手.好痛,但我還沒來得及抗議,手就好像要被拔斷似地被她快速上下甩動.
「啊,該如何是好!我跟心中仰慕的勇者大人見到面了.」
插圖016
「啊?」
「我真的可以這麼幸福嗎?好像在做夢一樣,這種時候,如果用這里的文化都是怎麼表達呢?啊,我記得……」
纖細的手指就這麼輕輕地撫上我臉頰.
「痛!～～」
她突然用力一掐.
「干嘛啦,臭娘們!」
「光大人,我不叫娘們.」
女孩完全不為我的怒吼所動,仍然保持微笑,以開朗的女高音開心宣布:
「我是天上國的公主.」
「咦咦咦咦!」
旁邊突然爆出一陣驚訝的叫聲.看來大家好像都遠遠圍成一團,觀望這個突然出現的人.
「所,所以,妳是那個女王大人的女兒啰?」
突然沖出來的人,不知為何竟然是上村.他一把將我推開,整個人逼近那個自稱是公主的女孩.現在是怎樣啊?這家伙他該不會其實是女王愛好俱樂部的秘密一員吧?
「不,我是現任女王的表姊的女兒的夫家的女兒.」
自稱是公主的女孩認真詳細地回答道.
「該不會根本就是外人吧!」
「曆代女王妹妹的夫家都是我的娘家,所以我們還是有血緣關系的.」
「總覺得腦袋還是一團混亂.」
「皇族不都是這麼一回事嗎?」
所以我說上村,你有必要興奮成這模樣嗎?還有,你怎麼這麼容易就習慣現在這種狀況了?.
我受不了地朝頭上看去.
天花板上,管線部分被貫穿了超大一個洞,屋頂好像破了兩層.哇咧,這棟大樓不是鋼筋建造的嗎?
「公主怎麼會突然闖進學校的學生餐廳,還穿著平安時代的衣服,甚至還把天花板撞破一個大洞?」
「我覺得這件衣服應該可以稍微讓光大人感到親切一些,所以就穿來看看了.」
「不,一點都不親切.我根本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十二單!」
「而且,我聽說在這個國家里,跟男主角相戀的異世界女孩,習慣都是從天而降地出場,這樣比較符合公式美學.」
「公,公式美學……」
我突然覺得一陣無力.
她到底是看了什麼數據呀,這絕對,絕對不可能是從體育新聞里出來的梗.
「峰岸,想吐槽的話就情緒更HIGH一點嘛!」
「不用了,那樣太麻煩了,我決定今後一點都不HIGH地過完我的人生.」
「而且剛剛那句話的重點並不是在公式美學喔.」
上村完全一臉不想聽我意見的表情,又自顧自地接著說:
「那麼那句話的重點是在哪里?」
「是在『跟男主角相戀的異世界女孩』這一段.」
「……」
嗯,這個很重要.不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的身體僵硬到好像快發出喀喀喀的聲音,然後將目光投射在那位自稱公主的女孩身上.
女孩笑得宛如陽光下盛開的花朵一般,她說道:
「抱歉介紹得有點晚了,我是光.我的名字是,峰岸-光.」
她的確是這麼說的.
4
同名同姓.
穿著怪異的女孩竟然跟我同名.是巧合嗎?拜托誰來告訴我這是巧合吧.
「妳這個娘兒們,到底在胡說什麼啊!」
為了讓怦怦怦跳個不停的心髒稍微平靜點,我努力擠出聲音.
女孩嚇了一跳,她頭一偏然後說道:
「我說什麼?你原本是日本最快——」
「啊～!」
我已經徹底舍棄平日的冷靜,猛然站起身.可是這個女的好像一點都不懂得看人臉色.
「光大人大概是以這里的時間計算兩年多前的紀——」
「呀～!」
我慌亂地抓起女孩的手腕,用力地將她從桌上扯了下來.餐盤的碎片鏗鏗鏗地發出極大的聲音,但是我沒心情去理它.可惡,這家伙到底有幾公斤重呀,怎麼會重成這樣!
「慢,慢著,峰岸,你竟然對女生動粗!」
上村慌張地湊了過來.
「吵死了,我可是男女平等,同權主義者,一個人弱不弱根本不能用性別來判斷!」
「你這是什麼激進思想.這種愚蠢的女性主義思想,小心惹田島先生發火.」
「誰管他啊!」
對手可是一個可以把鋼筋水泥建造的大樓撞破一個大洞的女生,怎麼可以隨便應付.
她好像一點兒也沒學乖,還想要開口.
我馬上用右手捂住她,然後再用左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從學生餐廳給拖了出來.雖然手里的觸感很纖細,不過她身上穿的衣服實在重得誇張,所以我的手腕不停地發出哀鳴.
我用眼神嚇退也想一起追出來的上村,然後就這麼一路奔到電梯.雖然乍看之下很像劫持人質的凶惡歹徒,可是現在受到脅迫的其實是我岌岌可危的乎靜生活耶!拜托饒了我吧!
「妳到底有什麼目的!」
金屬箱子發出一聲低沉的聲響後,緩緩地往下降.雖然平常就覺得這台電梯速度很慢,不過今天它卻慢到不能再慢,幾乎讓人抓狂.
「你說目的……我只是想見見勇者大人而已.」
「誰是勇者啊,妳是不是把我跟其它人搞錯了?」
「不可能有那種事的!」
她這麼叫著,接著雙手互擊一下,然後伸出手,一張記載文章的報紙便出現在手心里.
我屏住呼吸,將目光落在那上面.
『高中生大捷報,四百公尺日本新紀錄!』
眼前出現這樣的畫面.
啊啊!
我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竟然讓過去給纏上了.
過去記憶漸漸清晰地浮現.
綠色的會場,純白的跑道線.
觀眾席傳來的陣陣歡呼,以及宣布比賽開始的廣播.
明明從『那天』之後,我已經刻意不去想了……
「實在非常地了不起.一個才十六歲的少年,竟然是全日本跑步速度最快的!」
女孩像是打從心里贊歎般地繼續暢言著.
「而且你的紀錄不是還跟國外的數字非常接近?我真的是太感動了,所以搜集了很多資料.」
每當她那華麗的手互擊一次時,就會出現一堆又一堆體育報紙上的田徑專欄報導.
比起她神奇的手法,出現在雜志里自己的照片更壓迫著我的胸口.每一張照片都是我三年前那種天真的笑容.「我的夢想是得到奧運金牌.」那時的我總是這麼說……
「所以我一直很期待,很期待到了這個次元以後可以見到你……」
「閉嘴.」
我聽不下去了,低聲咆哮著.
她終于安靜下來了.我用連自己都覺得跟平常完全不一樣的聲音,幾近低喃說道:
「我已經放棄跑步了,那個紀錄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怎麼會……」
少女淡綠色的雙眸睜得大大的.
「是騙人的吧,因為你明明就……」
「沒騙你,我再也不跑了.順便跟妳說,我一點也不想跟別人談這件事.」
「可是……」
「因為我受傷了!」
我突然吼出的聲音嚇得她雙肩一聳,整個人跳了起來.
「在妳搜集的報導不久後我就出意外,結果腳骨折了.所以我再也不跑了.」
「光大人……」
電梯門終于在少女愣住的身後開了.
當我心想要不要就這樣一腳用力把她踹出去的時候,突然……
「公主殿下!」
……竟被一群怪異的人給擋住,看樣子是行不通了.
平常大廳總是擠滿穿迷你裙的女生,或是打扮隨便的家伙,現在不知何時竟然變成日光江戶村的模樣.
侍衛,忍者,百姓,鎮民,商人,藝妓,和尚……這些家伙穿著各式各樣你想得到的任何裝扮,然後就擠在那里寒憲搴竄,憲憲搴搴的.
而且更怪異的是每個人的頭發不是紅色就是粉紅色,好像顏料灑在上面一樣.
「妳……這到底是……」
「快逃!」
這位自稱公主的少女阻止我再問下去並且大聲叫道,同時我的手又被她緊緊地抓住了.
『干什麼!』這聲抗議我完全沒時間說出口.
忽然腳下一空,我眼前的視野漸漸往上攀升.偽大江戶隊伍不知何時竟然已經在腳下.
「飛,飛起來了?」
「是的,我們正在飛.可是無法維持很久.」
十二單的袖口啪沙啪沙地翻飛著,少女緊緊地抓著我往上飛去.整個動作完美流暢,彷佛小時候看過的舞台劇一樣.這,到底是什麼,彼得潘?
這個自稱公主的少女就這麼一步登天,名副其實地飛越整個大廳後又朝地面俯沖.
眼看自動門近在面前.
哇,我們要撞上了!
我立刻閉起眼睛,繃緊身子等著.此時,身體與腳底都感到有風吹過.
接著砰的一個劇烈的晃動傳來,我下意識睜開眼睛.
橫濱的城鎮以及海洋都在我眼下擴展開來.
此時我只能默不作聲,將風景盡收眼底.
海面上的波光如鏡,水色粼粼.
腳底似乎快要被橫濱鐵塔給勾住一樣,鐵塔的長影朝著對岸延伸,與赤練瓦倉庫的紅色相互輝映.(譯注:橫濱著名的古跡,現已改成商店與咖啡廳.)
而拓建成圓形的獨特形狀,應該就是橫濱球場.
那片綠意盎然的地方,大概就是外國人墓地以及看得見海洋的丘公園吧,在看起來像山下公園的一角處,冰川號像玩具般靜默地陪伴在這片綠茵當中.
現在正是聖誕佳節.
雖然豔陽高照,但整個橫濱市卻彷佛閃亮繽紛地發著光似的.
這種美景,讓我幾乎忘了寒冷天氣中刮在臉頰上冰涼刺骨的冷風.
少女看著發呆的我噗哧一笑,指指遠方.
「就快到了,勇者大人.」
「要去哪里?誰是勇者?妳到底要干什麼?」
我實在搞不懂她的目的.
少女果然還是不為所動.
「可以好好談一談的地方.光大人不是不想讓人聽到我們剛才的對話嗎?」
「也是.」
「為什麼呢?小光不懂.你明明這麼了不起.」
「了不起?」
我的聲音不禁又尖銳了起來.
「妳還真敢說,明明只看過那種不入流的雜志和報紙,腦袋到底是不是有問題呀!」
「雖然沒有真正親眼看過,可是我看過影片喔!」
「影片?從哪來的那種東西!」
我還以為你們除了從體育報紙獲得這世界的信息以外沒有別的信息管道,所以才會出現那種詭異的內閣編組嘛!
「那是因為公主殿下本身能力的關系!」
莊嚴的聲音劃破四周的空氣.
仔細一看,湛藍的天空冒出一個人影.
「公主殿下,屬下來接您了,您突然跑出來真讓人擔心,屬下知道您焦急的心情,可是能不能請您注意一下事情的先後順序.」
眼前這個女子身穿箭紋的和服上束著黑色的腰帶.雖然穿得跟個只有在搞笑節目中出現過的女中一樣,不過卻異常適合她可愛的五宮.因為她頭發的顏色雖是近乎黑色的綠色,所以看起來並沒有很怪.(編注:日本古時包吃包住的侍女通稱.)
雖說看起來不怪,不過在天空飛這件事本身就超不合常理的吧?她穿成那樣不會也是以為這樣能夠讓日本人民覺得很親切吧!該不會我們其實是被人家給徹底的瞧扁了?
「光殿下是我國空前絕後的能者.她精通橫渡次元所需要的種種技能,可說是天下無雙.」
搞笑女中這時又端起架子來.
「因此,勇者,請你保持最高的禮節吧,根據我國和日本的決議,一般庶民如果要拜訪天上國必須還要再等半年到一年以後.我再強調一次,公主殿下是我國非常重要的人物,所以一般市民是無法見……慢著!」
沒等那個女生的話說完,自稱公主的少女又開始准備起飛.而手被牢牢抓住的我當然也是同樣的姿勢,想要叫她放手的話也只好收在嘴邊.現在這種恐怖的高度,一放手肯定會摔死.
「站住～!你這個庶民,給我站住!」
搞笑系女中拚命地想要追過來.不過她很顯然地好像搞錯抱怨的對象了.
「加油,勇者大人,請奮斗吧!」
這個對我發出加油聲的女生臉色也慢慢發青.看來又是一個搞錯加油對象的人.
「不,這種狀況應該是妳要加油吧,或是先讓我下去.」
「對喔,下去,還有這個方法!」
妳完全沒有想到過喔?
我們倆剛開始慢慢地,最後咻的一聲往下掉.
也就是說……
「是,是用掉的～下去的嗎?」
我們用超驚人的速度接近地面.剛剛還像豆子般大小的人頭,招牌等都愈來愈清楚.
我再也慘叫不出來了.
光是不停揮動被抓得牢牢的手都來不及了.隨著急速下墜的飄浮感,感覺我身上的血壓也跟著高了起來.
終于……
叩喀,砰,咻,砰當!
複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的身體停了下來.由于太過驚嚇,意識也逐漸模糊.
「腳,我的腳……?」
身體到處發出怪異的聲響,一定出了什麼事.我害怕地動了動雙腳,發現竟然一點也不痛.
我看了看四周,這里應該是某一棟大樓上面的空中花園.我們兩個運氣很好地跌落在種在這里的長青樹上.
正當我不由得稍微放心時,突然又嚇一跳.
我的身體下面,竟然有織金綢緞的布匹.
再更下面一點,少女纖瘦的身體就躺在那里.
「喂,喂,哈啰?沒事吧?」
我本來想把她搖醒,卻又不由得停下了手.
少女的臉跟剛剛比起來更加蒼白,配上青色的發絲,看起來更柔弱無助.垂下的長睫毛與微張的朱唇就宛如藝術品般美麗,氣質超凡出眾.
怎麼辦?這家伙是在保護我嗎?
如果撞到頭的話,冒然移動她反而危險.對,對了,救護車,先叫救護車!
當我想要拿出手機的時候,這才想起手機忘在學校餐廳了.
「沒辦法,我先去找人,妳先待……」
「不需要.」
冷硬的聲音從天上傳來.
我抬起頭,一個紫色箭織紋的身影從冬天的空中直直跑(?)了下來.
「可惡,庶民……我們的公主殿下身分是多麼高貴,你,你竟然一屁股坐在她身上!」
可愛萌系女孩的臉上籠罩宛若刀子般銳利的險惡陰影,發出快要爆炸的怒吼聲.
「趕快起來,我——皇室親衛隊第九小隊隊長——仲山-雅史將做為你的對手.」(編注:音同足球選手中山雅史.)
「阿,阿權仲山……?」(編注:足球選手中山雅史的外號.)
哇～
又來一個很妙的……
用日本足球界英雄人物的名字來稱呼眼前這個搞笑女中,實在是讓人感到非常之痛心.就跟從屏幕上看到的薄紗美女說自己叫作一郎還是叫松井一樣,感覺就是不大好.叫作權子就好啦,從今天起我就叫妳權子!
當我心里正認真地思考這些無聊事情的時候,親衛隊的權子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個亮亮的東西.它的大小大概跟白蘿蔔差不多,不過,不停發亮而且又尖銳的樣子可不像是開玩笑的.
「妳違反槍炮刀械管制條例!」
仲山權子完全無視我的大聲抗議,還是將手上的武器大力揮下.
勁風咻地強烈逼近,我勉強地避開.
「哦,不愧是勇者,眼力挺不錯的嘛!」
仲山好像發現有趣的玩具似的笑了笑.冬日的陽光反射在尖銳的劍鋒上閃閃發光,她重新握緊了劍,一步一步地逼近我.
「但是,納命來,要是你乖一點的話,我就毫無痛苦地直接送你上黃泉——唉呀!」
搞笑女說話說到一半突然自己發出奇怪的哀嚎,她回過頭去.
「公,公主殿下,您!」
她努力掙紮,拖動的腳邊,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尊地藏菩薩.那個東西沉沉地鎮壓在她和服拖地的長長袖子上.
「勇者大人,趁現在!」
宛如惡夢般的那道女高音.
她纖細的手指握緊我的手.
原來她身上那套好多層的厚重衣服已經整個被剝掉,自稱公主的少女突然站了起來.竟然就這樣站起來了,真的假的,天上國的人還真猛!
「那,快走吧!」
那家伙開朗地笑著,跑了起來.
我傻眼地跟在她後頭.
「等等,公主殿下!可惡,哪來這麼綁手綁腳的衣服,這是對我的挑戰嗎……」
在那種就算是日本人也不太會穿的和服上面,被人家用石頭壓住了衣襬,如今權子陷入完全動彈不得的狀況.
先不管那個,這邊這個天上國尊貴的公主殿下現在正輕盈地在綠野中奔跑著.
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薄衣的她,動作變得十分輕巧而美麗.
光輝中,她的藍色發絲飛舞著.
在這一瞬間,我甚至完全忘記了自己剛剛還被這家伙耍得團團轉.
而且也找不到時機甩開兩人交握的手.
我們離開大樓,在路上不停地跑著.並非要去哪里也並非朝著某個目標.
初冬的陽光漸漸斜照.
薄汗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著光,自稱公主的家伙偷偷地瞧著我的臉.
「好開心,真的好開心!」
少女宛如吟唱般,舒暢地說著.
「我一直想象現在這樣,在風中奔跑,跟勇者大人一起奔跑.」
「我說我不是什麼勇者……」
「不,你就是勇者大人.」
少女的表情突然變得認真,她停下了腳步.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想我一定不能再像現在這樣跑了.」
她調整好呼吸,微微地笑了.那真是張可愛又純真無邪的笑臉.
水嫩如珊瑚般的紅唇張了張,似乎還想要再宣布什麼事情的樣子.
「不好意思.」
我尖銳地打斷她的話.
我什麼都不想聽,我一點都不想再跟以前的事情扯上任何關系.
這樣的想法占滿了我的胸口,讓我不想再聽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我再也不跑了.」
「騙人.」
少女的回答也略微犀利.
「剛剛你明明也覺得很開心.」
「那是妳的錯覺.」
「才沒有.剛剛掉下去的時候,你不是還特別保護你的腳嗎!」
她淡綠色的眼眸閃著光芒,堅定地說道.
「你確實第一個就先檢查自己的雙腳有沒有受傷.」
「那是……因為事情太突然了.」
「是啊,不過就是因為事出突然,所以才更能顯示出這是你真正的心意啊!」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自稱公主的少女用眩然欲泣,卻又堅定不移的眼神抬頭看著我.
「喜歡到無可自拔的地步……這不就是你真正的心意嗎?」
我無法回答.
因為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夠了,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眼前,趕快回妳的國家去,快走!」
我只丟下這句話,然後就迅速地轉身離開.
異次元的少女並沒有追上來.
只是孤單地一直站在原地,露出好像小孩子被拋棄的那種表情.
「光大人……」
身後傳來的呼喚聲到此打住沒有繼續.她水嫩的朱唇幾度想要張開又閉了起來.圓睜的淡綠色雙眸慢慢地出現水光.
看到她這個模樣,說不心痛是騙人的.
可是再這麼下去,會讓人想起太多,太多不想憶起的事情,我真的無法負荷.
我早早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夕陽將跑道給染紅了.
跟那天的情景一模一樣.
如果是意外,如果只是意外的話,我說不定還能繼續跑步.
「對不起.」
不知不覺發出的低喃聲被北風吹散了.
那個少女的王國就飄浮在水平線的那一端.
異次元的景象雖近猶遠.
將努力遺忘的過去給帶回的,夢中的王國.
「對不起……」
可是卻……
才過了一個禮拜.
我就被扮成聖誕老人的笨蛋公主以及馴鹿裝扮的權子突襲,我那天的憂郁心情是不是白憂郁了?這是後來的我絞盡腦汁也想弄明白的事情之一.
插圖026
第二話不論是誰都有過去
1
一月的空氣冷颼颼的,天空晴朗而湛藍.從元旦開始起的大風徹底地將云層給吹開.
新年的第三天.
伴隨著濃厚慶典氣氛和一元複始的肅穆,今年鄰里間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氣氛.
我站在寒風中,冷眼看著當下新春開賣大特價人擠人的盛況,身子縮了縮.手上提著印有電氣用品店圖樣的袋子沙沙作響著.
『本來要用爸爸的計算機補印賀年卡,可是墨水用完了.』
快到午餐時間時,媽媽突然開口說道:
『幫我去買個東西吧,阿光.順便幫我買PatisserieOPERA的檸檬派回來.』
真是的,我們峰岸家那台打印機也只有新年的時候才會用不是嗎,那早就該把墨水買起來放著嘛.
而且竟然利用我最喜歡的東西引誘我出門,太卑鄙了.老太婆一定知道那間蛋糕店明天才開始營業,不知道的就只有到了店門口才發現的我.(嗯,因為店太受歡迎了,就算店有開,至少也要排上一個多小時才買得到.)
托她的福,如今的我處在寒風中,而且一點好處都沒有.
我的家位在最近開始開發的新興住宅區.商店街很短,一下就逛完了.接著就只有無盡延伸的斜坡而已.
又一陣強風吹來.
寒冷的風刮在我毫無防護的臉頰上.誰說今年是暖冬的,明明就冷得要命嘛.
咚咚,我用運動鞋鞋尖點擊著地板.果然跟我想的一樣,膝蓋已經能彎了.我把後腳跟用力地壓近地面,一口氣沖向前.
熟悉的風景一一流過身邊,身體漸漸暖和起來.彷佛可以聽見強而快速的跳動和血液在四肢奔流的聲音.
『光大人明明也跑得很開心不是嗎!』
『其實你心里還是很想跑吧?』
不願再憶起的聲音在我腦海里響起.
那個女孩.
我可不想在新年一開始就想到那個跟我一樣叫作峰岸-光的少女.
「這次……才不一樣!」
我剛才不是在跑步.那是因為……對了,因為天氣超冷的,就只是這樣而已.
我又加快了速度,才花了五分鍾左右就到家了.我的家很符合在市公所上班的父親的形象,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位于大廈的七樓.
我不自覺地看向陽台.
竟然看到讓人不可置信的畫面.
看起來比天空更鮮豔的湛藍發絲隨風飄揚,那個人影還采出身子拚命揮著手.
「光大人,勇者大人～～～!!」
這就是那個我一點也不願想起的聲音的主人.
從異世界降臨,名為災難的女人,正漾著開朗無比的笑容大聲地呼喚我.
2
「妳為什麼會在我家?」
我穿過玄關高聲問道.
「勇者大人,什麼為什麼?」
眼前的對手其「不知害怕為何物」的個性已經到了一個恐怖的境界.
「不要再叫我勇者大人,到底要我說幾次!」
「我是來做新年拜訪的.嗯,是叫作拜年嗎?」
笨公主一邊小心回應我的話,一邊拿出一個超大的包裹.與其說是包裹,其實是一個跟她身高差不多的大魚,魚的身上還纏了一圈包裝紙.
「……鯽魚嗎?」
「我聽說這是鮪魚耶!」
「神奈川縣並沒有新年互送鮪魚的習慣.不,我想全日本都不會有.」
「咦～我聽說鮪魚是一刻也停不下來的魚種,因為跟日本人的生活型態很像,所以才會這麼受大家歡迎.聽說托你們的福,鮪魚似乎在世界各地的海域中漸漸消失了喔.」
「那種生活方式也太可憐了吧.不對,你們國家來到日本不是也一個多月了?拜托你們,就算搜集情報也挑一下好不好?像這樣一知半解的反而讓人感覺更差.」
是的.
一個月前,日本上空突然出現了一座浮島國家,叫作天上國.
每幾年就會作一次次元異動,並在各個世界間流浪的這個特殊國家,這家伙就是來自那里的公主.
而島上的動力來源竟然是魔法.天上國擁有高度先進的文明以及靈活柔軟的外交手腕,同時也是讓日本以及聯合國承認的國家,現在正飄在橫濱灣的上空.
雖然是這麼厲害的民族,不過這些家伙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就算再怎麼想讓日本人覺得親切,那也不必完全舍棄本名全部改成日本人的名字吧,而且參考的數據來源竟然還是體育新聞,實在是蠢到讓人無話可說了.」
我的憤怒結果又繞回到名字上去.
眼前這個抱著大魚,又被嚇到綠眸發白(總覺得這個用法怪怪的)的少女名字叫作峰岸-光,也就是跟我的名字一模一樣.
「我說你們啊,女王陛下叫作大聯盟的涼木-一郎,外交官是原足球選手仲田-英壽,再來公主是我的名字,簡直可笑到——」
「唉呀,阿光……」
我的連聲指責突然間被打斷了.
「你自己到外國一個月,難道就有自信可以徹底了解他們的風俗文化嗎?還真敢說啊!」
「媽……」
「光子,對不起喔.不要管阿光說什麼,來,一起吃午飯吧.」
媽媽笑著把笨蛋公主帶進家里.
我不由得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那個會走路的人型災難怎麼會跟我的家人有來往呢!
我永遠忘不了聖誕節的那一天.
她以一身聖誕節服裝加上迷你裙的裝扮闖了進來,結果她的外型和心意居然非常對我媽的味.從那以後,家里能讓我放松的地方就變得愈來愈小了.
才一走進客廳,我的煩惱指數又猛然飆升.
有個人正面對著房間內純白的牆壁,坐在那里動也不動.
幾乎接近黑色的深綠色頭顱正無力地垂著,而且還抱著膝蓋不知正在喃喃自語著什麼,這副模樣出現在一家和樂的大過年里,說有多不搭就有多不搭.
「那,那是什麼?」
「什麼?她是我的護衛騎士仲山雅史呀.光大人不是還自己幫她取了一個昵稱叫權子嗎?」
笨公主暖和地窩在被爐里,疑惑地歪著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問為什麼這家伙大過年的一早就跑來放送陰沉光線!」
「啊,那是因為……」
公主還沒來得及說……
權子就先轉了過來……
「見不到他.」
她如此喃喃念著.
應該說是種呻吟.
「見不到他?他是誰?」
「我的勇者!」
權子的情緒又忽然飆到了頂點.聽說她是天上國的強者,不過情緒起伏這麼大的女生,直能在實戰中發揮作用嗎?這點還真的是滿讓人疑惑的.
「我,我還特地跑到勇者率領的軍團出賽的競技場,可是門卻關著.等了好久好久還是一個人也沒有.」
「妳說的競技場是指體育場?仲山的隊伍在靜岡吧?妳還跑到那種地方啊!」
「我就是去了,也買了新干線的票,然後不知道要轉車,還在一個叫濱松的地方迷路了一個多小時.順帶一提,鰻魚茶泡飯還滿好吃的!」
「借我問一下,妳說的是什麼時候的事呀?」
「昨天!」
她理直氣壯的回答,我則是頭痛得抱住了頭.
「我說啊,今天不是才三號嗎?元旦天皇杯結束之後,足球界除了高中生以外全部都在放年假喔!」
「是,是這樣嗎?」
她哀嚎了一聲,手中的劍鞘喀噠喀噠地作響.然後她用劍一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我聽說日本人都是很拚命工作不休息的,想說勇者中的勇者應該更是不停地戰斗才對啊!」
「不,這樣的話仲山會先掛掉.」
但是話說回來,妳心目中的日本人到底是怎麼樣的工作狂啊?我記得泡沫經濟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
「我真的好想見到他……」
權子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
「太可憐了,權子……」
笨公主兩手合握,抬頭看著自己的下屬.連她的眼睛也開始蓄積淚水.
「如果去拜托陛下的話,無論如何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不可以,公主殿下,這樣太添麻煩了.我只是區區一名騎士,這種任性的小事情怎麼可以傳到陛下尊貴的耳朵呢?而且外交協商也不能這樣隨便拿來亂用.」
「可是,只有我一個人能和跟我同名的勇者大人這麼要好……」
「一點都不好,我們真的一點都不要好喔!」
如果等J聯盟開始後再到練習場的話,雖說不一定能見得到面,但是至少應該看得到人.不過我可沒這個義務告訴她.
而且還有一件事.
「那個不重要,妳應該沒有到處宣揚妳名字的由來吧?」
我比較在意這件事.
雖然我三年前在四百公尺比賽中刷新日本的紀錄,不過因為發生太多事情,所以我想把這一切都忘了.幸好四百公尺跟馬拉松,長跑接力相比,比較沒那麼受到注目,所以世人早就把我的事跡忘得一干二淨了吧.
「絕對沒有.」
光子(因為我們兩個都叫作「光」,媽媽怕搞混所以取的.)用斬釘截鐵的表情保證著.
「如果這是勇者大人心中所願,那我就算被千刀萬剮也絕不說出去.」
「那～就好.」
我是不知道這家伙的誠信度怎麼樣,不過倒是挺清楚她異常頑固的個性.
在這一個月里,為了要說服她改名字,我能說的都說了,不管是怒罵恐嚇,安撫誘拐,能想到的方法都用上了,她還是完全不為所動.
「咦,光子上鏡頭了.」
到目前為止都一直保持沉默的父親,用手指了指電視.因為媽媽超多話的關系,爸爸的存在感像影子一樣薄弱,不過他好歹也算是個一家之主.他的手里總是握著電視和DVD放映機的遙控器,就算我們在旁邊乒乒乓乓吵到不行,爸爸還是依然氣定神閑地看著他的新春特別節目.
原來如此,屏幕上播出平常就看得很習慣的臉.電視機旁邊則是站著那個常出現在晚間新聞里的熟悉女主角.也對,這家伙至少也是個皇族,所以也會出現在電視上接受訪問.
主持人一開始只問政治相關事務和她們所用的魔法,可是最後卻……
『這麼說來,光公主名字的來源是?』
突然間了一個超級勁爆的問題.
『這是秘密.』
電視里頭的公主用不同以往的神秘表情說道.
『絕對,絕絕對對不能說出去,我跟名字的本人約定過了,就算是死也不能說.』
『啊,是秘密呀.』
『對,已經約定過了.真的絕對～絕對不行,絕對,不可以說!』
我看向正在我面前的笨公主.
笨公主滿臉笑意地看著我.好像小狗第一次學會握手後被主人誇獎似的,愉悅的笑容.
讓我也不禁微微地笑了出來.
我拿起放在被爐桌上的橘子,用力丟了過去.砰的一聲,那家伙白皙的鼻子被砸扁了.
「混,混蛋!你竟敢對殿下使用暴力!」
「為,為什麼生氣,我明明有遵守約定呀!」
「笨蛋!妳這麼一說反而更會讓別人在那邊亂猜!」
正大聲怒吼不止的我,後腦勺突然傳來一道啪的聲音,接著就感到劇烈的疼痛.
「阿光!不可以欺負女生!光子,權子,來,吃年菜了.」
老巫婆將當作凶器的拖鞋往旁邊一丟,然後就笑笑地開始上菜.媽,在妳心里到底是把兒子擺在什麼位置啊?
「這個白色的東西真的好軟哦.」
「啊,公主殿下,會變長耶,變得好長!真的好奇妙喔!」
「啊,可是很好吃呢!」
異世界少女們興致勃勃地看著餐盤里的菜,咕噥地說著.我看到她們拿筷子咚咚咚戳著年糕的樣子,不禁又怒火中燒.為什麼過年一大早就得讓這兩個家伙就跑來我家湊熱鬧啊.這個笨公主之前為了要見我,把學校的屋頂砸了一個洞,還造成不小的騷動.托她的福,害我現在在班上完全沒有立足之地,處境有夠艱辛的.
「我跟妳們說,那是一道每年都讓很多人死掉的日本傳統殺人料理!」
我非常嚴肅地說道,結果光子臉色發青,手上的筷子都掉了,而權子則是馬上擺出應戰姿勢.哼,嘗到苦頭了吧.
「阿光,不准再故意開那種惡劣的玩笑!」
媽媽的怒吼聲再度在我的耳邊炸開,啪!我的後腦又發出一道很響亮的聲音.
3
神社內香客絡繹不絕.
明明只是個在車站旁的小小鎮守神社,可是周圍卻有很多像秋天祭典中才會出現的攤子,附近一堆和服打扮的女生和家人一起來,十分熱鬧.
「光大人,上村大人,那是什麼?像云一樣軟軟的東西.」
「啊,那個呀,那個是一種叫作棉花糖的食物,特色就是非常的甜.」
「哦,如果比賽贏老板的話還可以再拿到一個耶.可是我不知道競技的規則……」
「那不是競技,那叫猜拳.布贏石頭,石頭贏剪刀……」
「哇,好多好漂亮的金色的東西,那是什麼寶石呀?閃亮的色澤好迷人!」
「那,那也是糖,叫作糖雕,是用砂糖下去熬煮才會有那種顏色的.」
「哦,那個我知道,是箭嘛!可是沒有弓的話不是一點用也沒有了嗎,為什麼沒有弓呀?」
「那個叫作避邪箭,是用來避邪的裝飾,不是用來作戰的.」
女生們不斷地問個不停,而上村仍是有禮地一一回答著.從來到神社開始就一直這樣,再這樣下去我看上村很有可能會因為解釋得太累而過勞死吧.
嘻笑歡鬧的談話聲不停地從身後傳來,令我感到更加地煩躁.
今天是大年初四.
老巫婆要我帶她們去神社參拜作為惡作劇的賠禮,所以把我踢出家門.
我當然拚死反對.可是我那才拿到不久的壓歲錢被當成人質,所以也只能屈服了.早知道就不要放在書桌抽屜里,應該先藏起來的,可惡!
我想至少也要找一個人分擔我的痛苦,所以就把上村給找了出來.
右邊是公主,左邊是權子,夾在我跟上村中間,才走進去沒多久,就感受到從四周不停投射過來的視線.
光子用帽子巧妙地遮住藍色的頭發,身上穿著白色毛呢大衣,仍然一樣……嗯,還滿可愛的.
權子仍然維持權子的一貫打扮,用細直版大衣裹住纖細的身軀,下半身搭迷你裙,然後一雙長腿套著長靴,輕快地走著.
在別人的眼中,不會誤以為我們是情侶×2的組合吧?一思及此我心里頭更煩了.
趕快拜一拜,然後趕快把她們兩個弄回橫濱港吧.我一打定主意,馬上朝著添香油的地方快速走去.
插圖034
人潮愈來愈洶湧,幾乎到了讓人頭暈的地步.一大早的車站就這麼人潮洶湧的,到底哪里來的這麼多人,真的令人很想歎氣.
「等,等一下,峰岸!你稍微放慢速度好不好,她們兩個看起來好像不太妙.」
聽到上村的提醒之後,我還是回頭看了一下.
也對,個子高的權子應該還好,不過那個笨蛋公主倒是滿有可能會窒息,雖然我是很想把她們弄到別的地方去,可也不是希望她們去死.
不過……
「啊?」
異世界的少女們竟然消失在我身後.
「她們兩個去哪里了?」
「剛剛還在這里的啊.」
我看了看左右,找了一下.不過附近都沒看到相似的人影.
「這樣正好.」
「峰,峰岸?」
「如果硬趕人家走,一定會被罵太不近人情,但如果是走散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對了,就這樣吧.」
「不會吧,真的丟下她們不管喔?」
「沒辦法呀,她們又沒手機,我們也不可能在這種人潮中找人吧!」
「咦咦咦咦!」
「權子接受過戰斗訓練,就算不管她們也不會有事的啦!而且現在又是白天.」
「話,話是這麼說沒錯啦……真的沒關系嗎?會不會變成國際問題呀!」
「不會不會不會.」
「被丟在陌生的地方,想想還真的滿可憐的.」
「是生活被徹底打亂的我們比較可憐吧.」
上村還是擔心地左顧右盼,我一把抓著他的領子把他拖出人群之外.那家伙剛開始嘴巴還一直念著『可是,不過……』想要掙紮,但是等到了最近的車站之後,最後他終于認命了.上村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不過依舊跟了上來.
「上村,不好意思,還特別讓你過來,請你喝杯咖啡好了.」
「那個不需要啦.」
上村微微笑了一下,頭歪了歪.
「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在放假的時候找我.」
「……是這樣嗎?」
「是啊,而且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聽不到你說『快救我』吧!」
他沖著我毫無心機地笑著,讓我頓時沉默了.
我真的有那麼不可愛或難相處嗎?
就這樣坐上電車,回到最近的車站後,我終于放心了——就在此時!
「峰岸!」
啊!我還想該不會是笨公主她們吧?身體一僵,不過聽到的卻是另一個粗野的聲音.而且那家伙竟然叫我的姓,這點更慘.
我恐懼地回過頭.
「手塚……」
我看見了比那家伙更怕看見的人.
精壯矯健的身體再配上體育系男兒的超短發.他是我三年前感情很好的哥兒們,不過卻是現在我最不想見的人之一.
這個熟人一出現,我馬上看向上村.
上村好像了解似的,回我一個微笑.
「抱歉,峰岸,我想起來我還有急事.」
上村對我揮揮手.
4
「我看了昨天的電視.那個公主名字的來源……是你吧?」
一到了咖啡廳的座位,手塚馬上一針見血地開口道.
我轉了轉手里的咖啡杯.明明是低咖啡因的拿鐵,可是嘗起來卻好苦.
不過手塚卻對我心中的苦澀毫不知情,他接著說道:
「峰岸跟光雖然是滿常見的名字,但是如果是刊登在體育新聞里的『峰岸光』,就沒那麼多了.」
所以手塚才想到要來找我.
可惡,都怪那個笨女人做那些多余的蠢事.這樣下去,萬一愈來愈多人想起我的話,天哪,那該怎麼辦?
我深呼吸了一下,看向眼前的家伙.
跟那時候比起來,他又抽高了許多.從前總是滿臉不服輸的樣子,現在則多了安然及穩重,手塚已經完全有一個大人的樣子了.
這也難怪.我最後一次看到這家伙是在三年前,也就是在意外發生之前.
手塚信雄,四百公尺短跑界中挺有名的選手.
他國中時在于葉一間有名的體育學校就讀,總是跟我比拚紀錄時間長短.我們常常一起出賽,也曾在年齡分組的團體訓練營中吃同一鍋飯.他現在好像在一間日本也頗具盛名的體育大學念書.
「唉,峰岸,你現在在干嘛?」
手塚尖銳地逼問著我.
「我知道那次意外是真的很嚴重,可是我還以為你一定會回來的.沒想到你卻突然休學一直音訊全無,難道你是想贏了就跑?」
「回去?」
我也用尖銳的聲音回答道.放下咖啡杯的手一個不穩,喀砰!弄出一道刺耳的噪音.
「你在說什麼夢話?在這三年間,我光是為了正常走路而做的複健就已經累個半死了,更別提那些比賽的特訓,那怎麼可能做到.我早就回不去了,畢竟運動員的世界也不是那麼好混的吧!」
「這……」
手塚詞窮了.我又再接著說道:
「你說我突然休學.我是因為體育才保送上高中,如果不能再跑的話,就只能走人啦.更何況我也不想再跟那種家伙一起創造紀錄,也不敢想.」
不要再說下去了.
我的理智一直拚命地阻止我,跟手塚說這麼多又能怎麼樣.
不過我的嘴巴卻還是停不下來.
「你應該也知道吧!」
我低聲地問著,手塚聞言雙肩一震.
「我出事以後,你知道田徑協會的那些老頭怎麼說的嗎?你應該多少有聽到一些吧?」
「峰岸……」
看到他一臉陰郁,讓我更確定了.嗯,這家伙果然也聽過.
那時候……
發生意外的那瞬間……
我會救那個女孩,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只是,身體自己動了.只是直覺認為一定要那麼做不可,真的只是如此而已.
可是……
「『為了救小孩卻讓自己受傷,真是廉價的英雄主義』,『無聊的自我表現欲』,還有什麼?『可笑的道德感』?」
「那個只是……那個只是大家對你都很期待而已.大家都覺得如果沒有那個意外就好了.」
「所以我當時應該什麼都不要做?」
我的問題讓氣氛一僵,這麼冰冷的聲音到底是從我身體哪一個部位發出來的?
「所以我應該要見死不救啰?田徑真的有這麼高尚?紀錄真的有這麼重要?」
在醫院的病床上,藥效只要一退,我就被劇痛折磨著,身體被放入支架,每次只要一動,就會喀喀作響.
然後半年內我幾乎都躺在床上,腳變得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一樣.
即使如此……我還是很努力.
我一直拚命做複健,我還相信有一天一定能再站到運動場上——直到聽見大人們無情的談話以前.
當然,還是有人肯定我的作為.因為我救了一個女孩的命,替我厭到欣慰的也大有人在.
不過……
「與傷口的疼痛相比,總是看田協那些家伙的臉色,為了破紀錄而拚死拚活的我,心里更痛!」
內心的挫折比碎掉的腳還要痛.
我再也不跑了.
不跑了.
我再也不想跑了.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還是不是日本或亞洲的新紀錄保持人,但我非常想將曾經讓人自豪的紀錄從那里抹去.
手塚聽到我的激情告白後,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看到那家伙放在桌上握緊的雙拳,我終于冷靜下來.他用力地收緊十指,關節都被掐白了,甚至還不停微顫著.
……啊,他就是這樣的人.人很善良,又很正直,超像個運動家的,運動家.
每次他只要輸給我,總是煩人的宣告:『下次我一定會贏』,你以為你是漫畫里主角的對手角色呀……可是雖然如此,他卻一點也不會討人厭.
「這樣不是也很好嗎?」
我直直地看著手塚,或許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只要我不在,那個項目就變成你的天下了吧.你就多多加油,去北京奧運吧!」
如我所料,那家伙臉色大變.
受到這麼嚴重的侮辱,他似乎說不出話來.剛棱的嘴唇顫抖著,似乎努力想擠出聲音,不過沒有成功.
手塚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就這麼沖到店外去,再也沒有回頭.
很好,就是這樣.
就這樣把我忘了吧!當然,一定要跑到奧運或是世界大賽!我會從電視上看著你,我會一邊橫躺著,然後一邊吃著洋芋片,用若無其事的表情看著你的.
然後我才注意到,店里那一大片玻璃窗外的陽光已漸漸變暗.整個城鎮籠罩在淡淡的橙色當中,似乎顯得有些蒼涼.
「……差不多該回家了.」
我站起來才走了幾步,便僵在那兒.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地愣愣盯著前面.
「什……什麼時候?」
在我跟手塚座位的視線死角,那兩個熟悉的女人正面對面地坐在那里.
她們大概是想隱藏起來,所以拿圍巾把自己從頭包起來,不過這樣看起來反而更奇怪,非常地引人注目.
聽說這些家伙會用魔法,不過那應該是騙人的吧?就只會在天空飛,或是變出地藏而已,然後就沒了?要不然這真的是太白癡了.
她們聽到剛才的談話了嗎?聽到了吧?不然她們的肩膀怎麼會不停地抽動,甚至還擤著鼻子.
可惡,公主和騎士一起偷聽,到底知不知道羞恥呀!
雖然很想沖去狂罵一頓,可是,唉,我已經沒那個力氣了.既然想躲就躲個夠好了,總比被她們同情然後給我哭哭啼啼好多了.
我就這麼不發一語地從她們旁邊走了過去.
假裝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沒有發現的樣子.
5
我踏著沉重的腳步邁向回家的路.
因為發生太多事了,讓我覺得好累,只想要泡個澡趕快睡覺.啊,可是應該要打個電話或是傳個簡訊給上村才對,不過,要說什麼理由才好呢……
我一邊思考著這些不著邊際的事,一邊走進大門口,當我想要打開大樓的自動鎖時,已經有人在那里了.
一個穿著剪裁合身外套的高大身影.
梳理過的整齊淡金色頭發,配上深藍色的瞳孔.
這附近也住著不少外國人,所以倒不會因為別人的金發或黑色皮膚而嚇到.
可是,這家伙也太特別了.
雖然看起來像西洋畫里的紳士,可是他的角色絕對不是什麼英雄,反而是明明家世才貌兼具,可是卻從主角手中把女主角搶走的那種典型.
他裹在皮手套里的手指在按鍵上來回游移.
這個人似乎不知道怎麼使用自動鎖的樣子,難不成他的國家沒有這種技術?
「啊.May-I-help-you?」
我用斷斷續續,不甚流利的英文緊張地試著開口問道,對方回了一個安心的笑容.
「啊,不好意思,這個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麼用.」
竟然是流利的日語.
「只要按下你朋友房間的號碼,等對方接起對講機,然後就可以直接控制門鎖了.」
「太感謝了,按下房間的號碼……」
他的眼睛冒出喜悅的光輝,接著看了看四周.然後一雙藍眸鎖定在一處.看樣子似乎正在確認門口信箱和房號的樣子.
他彎了彎高大的身子,紳士興奮地按下房號按鈕.看起來就好像第一次碰游戲按鈕的小孩一樣,露出燦爛的笑容.
「唔……七……零……七……」
「707?」
我聽到他的低語,再看到顯示的數字,不禁提高聲音問道.
「那……是我家……」
紳士突然彈得好遠,然後試探性地看了看我的臉.
「你……該不會就是峰岸光先生吧?」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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